《华南神龙陈松顺》第九节:广州棋坛,杨陈时期
1951年,陈松顺和杨官璘以联军姿态饮马华东,揭开了东南棋战的新页。上海棋风素盛,如凌云阁、豫园茶楼、邑庙、奇芳居、下海庙、韵胜楼等,一向是棋人活动场所,沪青棋社是这几年间上海最活跃的棋艺社团,各地棋人都承认上海是藏龙卧虎之地。杨官璘于1951年秋先行到沪,所谓“满地凤凰难下足”,他从扫荡一些二三流棋手而树起大旗,摆下擂台,首挫上海十大名手之一的陈荣棠,不久,即名震沪滨。大约杨官璘到上海一个多月,即写信邀约陈松顺也来上海闯荡。于是,陈松顺轻装北上,南国双星在上海棋坛一同献艺。
沪青棋社和上海棋艺名流决定举行一次“华东华南名手对抗赛”,以何顺安、朱剑秋代表华东,和杨陈两员客将交锋。何顺安1950年曾在凌云阁举办“上海棋人大集会”,和屠景明、董齐亮、宋义山、陈昌荣等名手比赛一个多月,力挫群雄,荣居首席,是上海棋坛的主将。同一年,何南游香港,在加路连山南华会馆摆下擂台,和杨官璘对过局。朱剑秋的棋坛经历比何更长,抗战时曾入重庆,著有声誉。上海和广州之间,在三十年代曾有过周德裕、林弈仙与李庆全、冯敬如在香港举行的“东南棋战”。多年来,广东的专业棋手从未访问过上海,因此,杨、陈访沪,并与何、朱比赛,在广东棋艺史上有特殊意义。这次棋赛在上海中央西菜馆举行,谢侠逊题赠对联道:“华东华南争先半着,棋经棋诀各擅千秋。”
棋赛于9月1日开始,以后间歇地举行,迄至10月中旬,持续了一个半月。揭开战幕的第一场,由陈松顺对朱剑秋。当时上海棋手每逢迎战客军,多由朱剑,秋先行上阵,他有点似上海棋坛的先锋。陈松顺首局先行,以当头炮巡河炮进攻。上海棋人认为这是华南名手喜用的开局,一般都以屏风马对河口炮应付,朱剑秋也是如此。但朱在中变时走了一步缓着,多失一先,然后又误走躁着,弃炮击士,陷局势于不利。后来陈以弃回一马作诱饵,突走悍着,迫朱以车兑马。最后陈以老练的残着先赢得一局。次局,陈松顺后手斗顺炮,力争反先,朱又以一着误算,被陈进马窥伺士角和卧槽。面对抽车的威胁,朱剑秋被迫起帅以避其锋。自此朱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陈终以一卒进入九宫得胜。
陈松顺对朱剑秋,第一轮连胜两局,但在第二轮输回一局,另一局和,总计以二比一赢了朱剑秋。他对何顺安,四局均和。杨官璘对朱剑秋是三胜一和;对何顺安也是四局均和。这次棋赛对上海棋坛有较大影响。赛后,陈松顺和杨官璘合编了一册《联星弈谱》,主要收辑了华东华南名手对抗赛的十多个对局,它象征着广州棋坛“杨陈时期”的开始。
华东华南名手对抗赛在上海造成盛况,杨、陈的棋誉上升到新的高峰。广州棋人加给杨官璘的称号是“元始天尊”,又称之为“混世魔王”,简称“魔叔”。陈松顺则有“老子”的绰号。这些别名叫开之后,别的棋手如覃剑秋也有“准提道人”之称。
陈松顺自广州文化公园的棋坛茶座结束后,先后经营过几个棋坛。1951年,西关“大同游乐场”因适应游艺需要,邀请陈松顺筹设并主持棋坛。陈会同卢辉、龙庆云、关阳光、覃剑秋等轮值应众。棋坛挂大棋盘,设饶赛部(饶子对局),聚集了不少棋客。1952年又在十三行大华酒家设立棋坛,陈任台主。这期间朱德源到来攻擂,较之陈松顺仍有差距。在这之前,朱在广州富泉茶楼与陈松顺下棋,陈曾让以单马。但在大华酒家棋坛上,朱的棋艺有所提高,陈估计差距仅在一二先之间,大约和陈洪钧的水平相等。因此,陈松顺邀请朱德源做助手,担任副台主。朱德源喜欢称陈为“上司”,这也是棋人戏语而已。大华棋坛所聚集的棋人中,有在丰宁路开设天泰厂(生产天厨味精)的高智。在天泰任职的曾益谦、覃剑秋、李世雄等也是大华棋坛的座上客。黄少龙初上棋坛,就是在大华棋坛和陈松顺会晤的。
1952年12月旬,少年棋手黄少龙在叔父黄国钟带领下,找陈松顺下棋。黄少龙以当头炮过河车开局,陈应以反宫马。彼来此往,黄少龙步法不乱,毫无破绽。战了六十八着,成为必和之势。场上观众并不认识黄少龙,因此颇为喧动。那时黄少龙曾在汉民公园(今儿童公园)赢了潘炮的闭目棋,确有相当水平。陈松顺一经接触,就知道黄少龙很有基础。黄少龙的叔父黄国钟,是三十年代广州市立第一中学教师,又是广州市政府职员象棋赛冠军。谢侠逊访问广州时,第一个和谢侠逊对局的就是黄国钟。黄国钟是黄少龙下象棋的启蒙者,熏陶日久,黄少龙大有领悟。黄少龙曾在香港读书,又得到一些有修养的棋艺人士指导,所以根柢很深厚。陈松顺一向很注意发现棋艺新苗,对黄少龙极表关切。过不久,黄少龙到广州河南富泉茶楼找杨官璘下棋,要求让二先,下了两局,杨官璘失利。杨对他说:“让不起你二先。”过了几个月,黄少龙在大华棋坛同杨官璘举行表演赛,黄先杨胜。
陈松顺从事棋坛活动,经验丰富,很受欢迎。中山路昌兴街口茶香室的店东陈敏龙,也请陈松顺设棋坛招客。陈松顺邀请黄少龙在茶香室坐台。那时黄少龙还是学生,课馀到场应众,陈松顺相信他的棋艺能胜任台主,可见对他评价甚高。
陈松顺和杨官璘初振雄风于上海的时候,广东弈林也是群英并起,大有战国时七雄鼎峙的形势。一九五二年三月广州岭南文物宫举行“六名手象棋表演赛”,参赛的有杨官磷、陈松顺、卢辉、覃剑秋、曾益谦、袁天成。这六名手都大有来头:卢辉是老天王,固不必说;曾益谦是名宿曾展鸿的儿子,曾在一九四六年力挫澳门棋王梁兆发,取得广州市棋赛冠军,棋力非凡;陈松顺、覃剑秋、袁天成,却是同出钟珍门下的三位师兄弟,当然棋力接近。他们三人虽同是师承钟珍,但也有个区别,因陈、覃是钟珍有正式师徒关系的传人,而袁天成却未取得这个正式名份。在五十年代初的广州棋坛,袁天成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袁是东莞温塘乡人,初在香港以制造木屐营生,后来寄迹棋坛,结识了方绍钦。方在晚上和他对局和拆棋,时达一年。袁离开方言.才接近钟珍。有一段时间,他与陈松顺共同习艺。陈松顺实际上是袁的师兄,对袁颇有提点。袁既受到钟珍的陶冶,技艺精进.但钟珍始终未承认他是门徒。太平洋战争起,袁回到沦陷后的广州。大约在抗战结束时击败了广州头号棋手陈升,以后便与卢辉分庭抗争,一时名高穗、港,俨然盟主。他长于让双马,有“双马王”之称,以棋艺论,他确已达到一流水平。但战后的棋坛,高手如云,争妍斗丽,袁天成已逐渐不能呼风唤雨了。
六名手表演赛中,杨官璘对袁天成,是两位东莞棋王之战,甚为哄动,袁过去曾有连胜杨官璘两局的纪录,这次杨以奇悍的着法压倒袁的霸气,连胜两局。覃剑秋评论说,杨过去输给袁后,认真把袁的每一着看家本领都摸通了,成为“袁天成通”,所以最终把袁击败。
陈松顺与袁天成之间的较量,过去也有过反复。一九四八年两人在广州同志棋坛公开表演,先后九局,袁略占优胜。一九四九年穗、港、澳三角埠际赛,陈代表香港队,袁代表广州队,陈胜袁一局。一九五一年,两人在广州多次对局,陈让袁长先,互有胜负。一九五二年春节,两人曾作了一场两局分先赛,陈带病登坛,下了两局和棋。接下来就是这次六名手表演赛了。三月三日第一局,陈用中炮骑河车追击袁马,中变后,以阴着得车取胜。次日第二局,袁先手以中炮急攻,迫陈回归心马,但也是在中局中计,陈得车再胜。熟谙陈松顺、袁天成棋艺的王兰友,对这一战有所评论。他说: “照一般棋友的意见,袁天成所得到钟珍的功夫,是在外表上的花巧伎俩,在变着上好卖弄枝节,看袁的棋,外行人觉得极好看,内行人就觉得袁的马步虚浮,棋底不实。陈松顺的棋艺刚好和袁相反,外行人看来普通平常,不见得有突出之处,内行人看来才觉得无懈可击,阴沉可怖。所以一个是得了钟珍的外功,一个是得了钟珍的内功。”
岭南文物宫主办的“六名手表演赛”,检阅了五十年代早期广州棋坛名将的实力。杨官璘同陈松顺的战绩居先,依次是覃剑秋、卢辉、曾益谦,末席归于袁天成。杨、陈成为广州棋坛的两极,形势已十分明显。那时在杨、陈以及别的名棋手面前,大约有三个主攻方向:一是要做广州群雄之首,唯我独尊;一是向外开拓,特别上海,武汉,北京,是逐鹿要地;三是“乘桴浮于海”,到香港建立王国。曾益谦就是走第三条路的人。他在参加了“六名手表演赛”之后不久,取得建国后广州市“第一届象棋比赛冠军”(杨、陈、覃、卢等没有参加),便到香港开天辟地去了。
杨官璘和陈松顺的“领地”都在广州,几年间在广州棋人中出现了“拥杨派”和“拥陈派”。两派都想促使杨、陈见个高下,只待适当时机而已。杨官璘要雄视上海的心情比较迫切,因为他以击败董文渊放在第一位置。1952年,杨官璘第二次访沪,于9月中旬在上海米高美舞厅棋坛与董文渊举行十局赛,结果以五胜二负三和告捷。这是他首次击败董文渊,在他们二人的历年对局中变换了胜负的位置。杨官璘访沪全胜南归后,同陈松顺的十局赛便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