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社会上兴起了“协会”热,如喜欢书法的成立了书法协会,爱好收藏的组成了收藏协会,连那钓鱼的,养信鸽的都成立了协会。协会会员只要花上几块钱,就可以制作一大把名片,在名片上印上自己的名字、和理事、主席副主席、秘书长什么的职务,满世界的发送。只要在街上随便往人群里扔块石头,那被打得嗷嗷叫的十有八九是某协会的领导。据说有群不讲卫生的人,组成了个肮脏者协会,有个小子写了申请要求入会,他先在申请书中描写自己如何肮脏,最后强调说,写申请书的纸张还是上厕所时用过的手纸。没想到该人竟因此被认定不够资格而拒之门外,协会主席理直气壮的正告他:我们上厕所是从来不用手纸的!如果还有比这种协会更滑稽,更荒唐的,就是骆驼营镇的象棋协会了。据我了解,这其中种种类似的闹剧,至今在很多地方仍然上演着。
骆驼营位于两省交界处的一个山下,因为山形似骆驼而得名。这里原是没人烟的三不管地带,后来附近的B县出了几个煤矿和铁矿,为了运送煤铁,便在此处修建了铁路公路和货场。吸引了各种无业游民到这里讨生活。日久天长便在这里盖了房子,开始安家落户了。当此处有了干各行各业的几千户人家后,便有了镇政府,学校、工商、国税等机关,被划成了B县的一个大镇。这里到处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密密麻麻油毡 纸的小厦子顶上烟囱冒出滚滚浓烟,街坊邻里吵架之声相闻。虽然只有几千户人家,但因为全是外来户,人员复杂的很,连他们自己都自嘲的说骆驼营是“十户人家九家贼,最老实的偷点煤。”盗窃、斗欧等犯罪现象时有发生,B县的刑事犯罪率,骆骆营镇占了百分之七十,这让县领导大为恼火,于是责令镇党委书记崔克廷下去调查,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并让他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个崔克廷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以前在县机厂当工人时,有年冬天,市环保局联合其它有关部门要来机厂突击检查卫生,厂长一听愁坏了:厂内有个多年未清的LJ堆,因为天寒地冻,一镐头刨下去也就是一个白点,想清理是来不及了,只好硬起头皮等着挨处罚,这时崔克廷前来献计,告诉厂长应这般这般,当检查团出现在机厂那堆LJ前时,看到的竟是一坐造型独特美丽的冰山,山下本是几株野生臭椿树,也被独具匠心的制作成树挂,旁边饰以假花,显得生气然。
此厂一举被评为最佳环保单位,原来这是崔克廷领着工人连夜往上泼水弄成的。从此厂长对崔另眼相看,不久提拔为干事,后为他又干了不少类似的创举,深受上面领导的器重。后来,县领导考虑到他原是骆驼营镇的居民,熟悉那里的环境便委任他为骆驼营镇的书记,在骆驼营呆了这么多年,这里情况崔克廷不用调查也知道的差不多,唯一让他感到有点意思的是这里的人大都喜欢下象棋,在树下、街角,时常有一群人围着一个棋摊,大家观战,支着,于是他眉头一煞计上心来,便向上面汇报说:骆驼营镇的居民文化程度太低,又没有健康向上的文化生活,是导致刑事犯罪率高的主要原因,根据骆驼营镇有很多人喜欢下棋的情况,他向上级领导提出,要成立象棋协会,组织象棋比赛,通过开展这种健康、向上的文化活动,使骆驼营镇的居民变得遵纪守法,安居乐业,把骆驼营建设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文明镇。这个建议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支持,马上责成骆驼营镇各单位的领导,帮助崔克廷搞象棋活动,让崔克廷兼任镇象棋协会主席,并腾出几间房子做协会办公室,还拔了一笔可观的资金做活动经费。
崔克廷当上主席后,、马上委任以前的老相识,棋友李模范和王诗人担任协会理事和秘书长,来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说起这二人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李模范因去车站偷煤被压断了一条腿,要拄着拐杖走路,他的小舅子在铁路派出所,李模范每次偷煤偷铁前,都让老婆去打听派出所的动静,所以尽管身有残疾,经常偷窃却很少挨抓,因此被同行们嫉妒的称为“飞天大侠”、“草上飞”。那年他们那条街评遵纪守法模范家庭,那条街共有十三户人家,其中有六户有家人因盗窃而入狱的,有五户因打架而有成员被劳教的,还有一户老光棍因嫖娼正在拘留,最后只剩下了李模范一家,只是因为偷煤才被罚二百元,因此老李家以五十步和百步之差,被评为模范,并得了这个颇光荣的称号。而王诗人则是崔克廷在机厂当干事时认识的车间工人,二人都是骆驼营的,因此关系不错。王诗人说话喜欢用不太恰当的成语,如看见于百岁赢了王模范一盘棋后,逢人便大呼小叫的说:“于百岁把王模范杀得狼狈为奸啊!”他在车间担任板报员,因为经常写些“书记下车间,大家笑开颜,问寒又问暖,工人干劲添”之类的歪诗,便自称自己是“诗人”。这二人都是鬼点子特多的人,崔克廷造冰山等主意,就是此二人出的谋划的策。因此被崔克廷青睐。
听说自己已被提干时,从未当过领导的二人竟激动的流出了眼泪,哥俩马上掳胳膊换袖子,决心要大干一场来报答知遇之恩,王诗人当时就赋诗道:“主席前边走,我们后面跟,赴汤蹈火志不移,海枯石烂不变心!”给二人留下装修办公室的费用后,崔克廷说省城是象棋活动比较活跃的地方,便带着老婆孩子去了省城说是要考察,让二人全权处理协会活动。
几天忙活下来,象棋协会办公室被二人搞得焕然一新,地面埔上了马赛克,墙上挂着磁力棋盘,各种棋刊棋报。接着,诗人又设计了一套象棋协会会员服:上身是大红色的人民服,下身是黑色直筒裤,代表红、黑两色棋子,颇有俾斯麦的“铁血风格”。上衣后面还印着不小的“帅”字。那时候,和各种“协会”一起流行的,还有满街筒子的大 盖帽;先是公安、工商、税务等政府部门领先戴帽,紧接着,铁路、公路等机关纷纷仿效,也都威风凛凛的顶上了盖帽,象大道钉似的把二人眼红坏了。如今大权在握,他们马上也为象棋协会设计了盖帽;帽子是蓝色的,是从铁路商店买的铁路帽,就是帽微不同,是诗人特意请人车的棋子形,上面写着“将”字。衣帽设计好后做三身,哥俩先穿了一身后,便期待着崔主席归来表扬他们的创意。
当崔克廷回到骆驼营镇时,忽然看见办公室门不远处的一个棋摊边围满了人,他好奇的挤进人群中,看见李理事,王秘书长正穿着协会的衣帽,一边下棋,一边用做报告的口气议论着成立象棋协会的意义,而旁边观众则象欣赏马戏团小丑似的,眼神中透着不屑。 崔克廷 见二人大耍活宝很是气恼,于是挺起胸脯打起官腔训斥二人:“李理事,王秘市长,你们赶紧脱掉这身衣服,我们象棋协会怎么能搞这样的形式主义?应该多为人民办实事!”二人碰了一鼻子灰后悻悻的脱去了制服,开始办起了“实事”。所谓办“实事”,就是邀请镇各个企业的头头开会、研究协会 的发展,展望棋协的未来,晚上再到饭店大喝一顿。开了十多个会后,才决定要举办骆驼营镇的第一届象棋比赛。这时他们才发现,上面拨的那些钱已经被会后吃喝花的差不多了,李模范赶紧向崔主席献了“卖官”之计,把那些开过会的头脑们全封成协会副主席,或名誉主席,然后让他们捐款。因为上面有支持骆驼营镇搞象棋活动的指示,头脑们尽管心里不情愿,也不得不拿出几千元来,居然也凑到了一笔不小的款项。于是象棋协会发出通知;要在学生放假期间,在骆驼营铁路小学开展象棋比赛。一、二、三、名得一等奖,价值是二千元以上的彩电,四至八名得二等奖,价值是一千元以上的录放机,九到三十名得三等奖,是价值百元的生活饮食用品。即使没取得名次的,也会得到一份经济实用的纪念品,还说已从省城请来三位著名的象棋大师,在赛后指导骆驼营镇棋迷的棋艺。
此通知一发下来,在骆驼营镇引起了轰动,因为奖品优厚,那些会下棋的开始临阵磨枪的苦苦钻研棋艺,不会下的也学起了象棋,几天下来,报名参赛的已经达到三四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一多半是不会下棋的,用他们的话说:“不会下棋咱还不会摸棋吗?摸摸棋就能拿纪念品,这样的便宜不拣白不拣。”
比赛如期举行,因为请来国手参与,惊动了县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他们纷纷前来采访,望着人山人海的赛场,王诗人摇头晃脑的说:“咱们这比赛办的可真性感哪!”一旁的李模范撇撇嘴不屑的说:“会用词你就用几句,不会用一边呆着去,什么性感,跟比赛挨得上吗?”王诗人嘻皮笑脸的说:“怎么挨不上?性感不就是吸引人的意思吗?你看咱这比赛吸引过来多少人!”
在开幕式上,各路“名誉主席”、“副主席”在台上打了一顿官腔后,由三位象棋大师的代表A大师讲话,A大师长得白白胖胖,眼晴很小,脸很大,显得不合比例,他的讲话很有特点:“我是省城的×××,你们的崔主席说骆驼营镇的象棋活动挺那啥的,我和×××与××两位大师听了特别那啥,所以专程赶到骆驼营来那啥,希望我们共同携起手来那啥,把象棋活动推向一个更那啥的那啥!”台下的棋迷们本来对从未见过的国手敬若神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听他这么一顿那啥,有的挺起了腰杆,有的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和大师已经拉近了距离。A大师讲完话后,由李模范宣布了赛规赛纪后,棋赛开始了。虽然参赛的人很多,但下完第一轮后,有一半人便弃权不下了,用诗人的话说,他们的棋下的驴唇不对马嘴。只是象征性的摆弄几下棋子,便退到一边等着发纪念品了,最后一天赛场上只剩下三四十人,赛到最后,据说已过百岁而得“于百岁”美称的一位棋手得了冠军。接着三位大师和前八名棋手各下了二盘棋,令人吃惊的是,那些大师和骆驼营镇的棋手水平不相上下,其中A大师竟被于百岁连胜二盘。崔克廷连忙向一旁观战的记者解释说:“不是大师水平不高或发挥欠佳,而是我镇棋手已接近了大师水平。”下完棋后开始发奖,一至三名抱走了彩电,四至八名领去了录放机,九到三十名得的是一箱易拉罐啤酒。参赛的所有人都得了“经济实用”的一份纪念品,竟是一卷卫生纸。只得到纪念品的人们开始骂骂咧咧:“要知道这样还不如用比赛棋的时间偷点煤呢?真他妈扣门!”
不管怎样,棋赛总算圆满结束了,没有想到的是,棋手们得的彩电和录放机,没用上几天都坏了,那些作为三等奖的啤酒,人们喝了之后全闹了肚子,后来才知道;这些对上级领导宣称二万多元的家电,是崔克廷从外地买来的残次品,不过几千元,剩下的钱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那些啤酒、卫生纸,是从崔克廷老婆开的商店里买的滞销货,啤酒早过了保质期。
冠军于百岁在赛场战胜A大师后,引起了轰动,报纸、电视报导他年过百岁时,他硬朗的身板引起了一家企业老总的兴趣,这家专门生产某保健品的企业,便高价聘请于百岁担任该企业某保健品的形象代言人,在电视上做广告说:“我虽然年过百岁,因常年服用某厂生产的某某保健品,才能在赛场上老当益壮,力挫群雄、勇胜大师……”当人们买了该保健品服用后,却上吐下泻,于是纷纷投诉,记者下去调查才知道于百岁才五十多岁,当年为逃避满州国抓丁,托人在良民证上多报了60岁。又找了后来已因经济,作风问题被双规的崔克廷了解,才知道那几个高价请来的所谓“大师”,竟是崔克廷在外地的几个会下棋的亲戚……
此为讽刺小小说,立意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