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林
那段时间,心情特别糟糕,因为一些很难澄清的误解,我和一位曾经荣辱与共的好友闹翻了。朋友张开嘴巴说出了因为彼此熟悉而最有杀伤力最难听最绝情的语言。所以,我成了人家嘴巴的输家和俘虏,那种袭击带来的伤痛和灾害,吹倒了友人曾经在我生命的低谷中为我点燃的那盏温情而多彩的灯。顷刻间走入阴湿冰冷黑暗的情绪死胡同。
三十而立的时候,在人生的路口第一次遇见这种苦涩的尴尬和刺心的酸楚。曾经浓烈的友情和无限的信任,曾经拥有的鼎立支持和无私帮助,转瞬之间成为过眼的浓雾愁云,变成相互指责、怨恨与羁绊的漫天大雨。身心湿透的我简直失去了方向,仿佛被袭击成弱不禁风的柳絮。已经习惯了面对世事的艰难和生活的磨练,却不敢接受这沉实的友谊的重度破碎。心目中朋友两个字,原本是太重,太重!打碎了,刺伤和流血的,是心灵……心里漂浮的全是朋友自私、狭隘的语言稻草,抓又抓不到,斩又斩不到--那份纠缠不清的凄迷。
心里装满了苦水,浸得五脏六腑都变成了苦海里四处乱窜盲目挣扎的鱼。
另一位相识很久的朋友隐约知道了事情的端的。送了一副象棋给我。还陪我杀了一盘。我没有心情,一下子便被朋友杀个落花流水。朋友让我每天好好研究一下那副象棋。我每天都拿出来,摸索一翻。我想起拿破仑兵败滑铁卢后,也收到过密友送来的这样一份礼物,于是,翻遍每一颗棋子的所有空隙,找不到一张秘密的纸条,一无所获。失望之余,最多也是和朋友杀上几盘残局。心情,始终象战败的士兵。
有一天,朋友向我提出问题,让我仔细观察一下那副象棋。那是一盘精致的古董象棋。每颗象棋上站着的是一位历史的勇士,穿着盔甲,斗志昂扬。古铜色的色彩,象远古的兵马俑,仿佛有穿透生命的寓意。朋友还问了我一个谜语,“什么河没水?”我笑了,象棋上的楚河。朋友夸张地称赞了我。“没水的河打起仗来更汹涌,那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我感慨,生命如下棋。朋友也发出喟叹,每颗棋子却永远是独自而行的,无论是炮翻身还是马走日,每一步的行军,都是独立而行。走棋者可以操纵下一步的营救与追杀,可以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却永远无法让两颗棋子同时进退。这是永远的游戏规则。
朋友之间也是如此。所以,即便是站得最近,即便是救兵与护卫,也要清醒而理智地保持应有的距离。每颗棋子,都要时刻站牢自己的每一个位置,不能凭情感越位,更加不可以偏离行动的轨道。这才是最安全的守护、最合适的支援和最醇厚的友谊。否则,就要被清理出局。人是世界上最难懂的事物。因为人类有智慧、情感和理智。情感有时狂野多姿,犹如画家手中的画笔,将枯燥苍白的理性世界涂抹成艳丽丰韵的美景,带来不同的季节风情。而人终归还是要走回理性的现实生活。就像下棋,决不可以只凭激情和勇敢,最重要的,是理智和经验。人类成为理智的成人,就要割舍对情感的尽情体验,而宁愿追逐压抑了的实实在在的“活着”原则,中规中矩地遵循生命的原则和方向,甚至为了保护自己而偏激而自私而伤害朋友,从而让自己的生活安全,使生命康健。
而被朋友伤害了的时候,不怀疑友情,但提防背叛你的人。就像面对其他的棋子。原谅,但并不遗忘。做人存几分天真童心,对朋友保持一些侠义之情,对别人多一些戒心和体谅。那样,才能稳重走好以后的每一步棋。学会原谅这世界和自己,告诉自己,我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譬如这副象棋。
我庆幸,竟然有和拿破仑一样的巧遇,那就是在遭受生命的滑铁卢时,收到了相似的礼物。只是,拿破仑最终没有冲破常规,破译到象棋里解救方案的秘密。而我,在收到礼物后,还听到了天使的声音,看到了太阳的微笑。
这也是朋友。是走棋的手,是营救的兵,是领路的马,是智慧的相,是翻身的炮,是果敢的车。
博弈人生,是智者的人生。一副象棋,用生命实践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