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棋与战争

棋与战争

作者：邹波  邹勇

象棋与围棋是中华国粹，象棋以擒杀对方将帅为取胜之道，围棋以扩张势力范围争夺生存空间为目的，棋艺实际是演示战争的艺术。战争的思想、方式、目的因棋艺活动再现，真正烽火狼烟里的棋艺活动又能动地反映刀光剑影的战争。在我国激烈、漫长的战争史上诸如此类精彩镜头有许多，笔者采集数例以窥见一斑。

《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寇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复从北方来传言：‘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是后魏王畏公子贤能，不敢任公子以国政。”二千年多前，司马迁着墨刻划的是魏公子（信陵君）之“贤能”，今天我们从中也能发现魏公子与魏王下棋时传来赵国进犯消息后二人不同的心态。魏公子从容不迫，下棋如旧，而魏王慌乱失态。魏王不明真相因而失态是人之常情，但大多为君为相为将者与魏王有别-------长于掩饰、转移真情实感，从而更显帝王将相风范。

三国时期，魏蜀吴鼎足而立互争雄长，战争胜负往往关系到统军将帅沉浮乃至政权兴亡。在频繁多变的战争里，三国将帅也不忘在军中下棋消遣，有时还能因下棋达到争取胜利的目的。《三国志·吴书·陆逊传》云：“嘉禾五年，权北征，使逊与诸葛亮瑾攻襄阳。逊遣亲人韩扁赍表奉报，还，遇敌于沔中，钞锣得扁。瑾闻之甚惧，书与逊曰：‘大驾已旋，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且水干，宜当急去。’逊未答，方催人种葑豆，与诸将弈棋射戏如常。逊曰：‘贼知大驾以旋，无所复戚，得专力于吾。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且当自定以安之，旋设变术，然后出耳。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乃密与瑾立计，令瑾督舟船，逊悉上兵马，以向襄阳。敌素惮逊，遽还赴城。瑾便引船出，逊徐整部伍，张拓声势，步趋船，敌不敢干。军到白围，托言住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斩首获生，凡千余人。”吴嘉禾五年（公元236年），东吴名将陆逊面临严峻的军事形势：吴主孙权率主力退走，其亲信韩扁为魏军俘获使军情泄露，所部将士恐惧、军心动摇。可陆逊却迅速摆脱困境转危为安，全军而退，全因“与诸将弈棋射戏如常”的自定之术。

北宋、南宋国力虚弱，同辽、夏、金的军事冲突常处不利地位。宋真宗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辽军大举南下，兵锋直抵黄可北岸澶州城下。北宋王朝大为惊恐，大臣王钦若力主真宗幸金陵，陈尧叟力主幸成都，而宰相寇准镇静自然主战卫国。“急书一夕凡五至准不发，钦笑自如。明日，同列以闻，帝大骇，以问准，准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尔，’因请帝幸澶州。·······帝尽以军事委准，准承制专决，号令明肃，士卒喜悦。敌数骑乘胜薄城下，诏士卒迎击，斩获太半，乃引去。上还行宫，留准居城上。徐使人视准何为。准方与杨亿饮博，歌谑欢呼。帝曰：‘准如此，吾复何忧。’······河北罢兵，准之力也。”（《宋史·寇准传》）宰相寇准力奉真宗亲征，鼓舞宋军士气，又于澶州前线同幕僚杨亿饮酒下棋为乐，坚定宋真宗抵抗和获胜自信心。宋辽双方于景德二年缔结和约，约为兄弟之国，正如《宋史》本传所说，罢兵和好是寇准之力。南宋名将韩世忠也精于此道，史书的记载传神动人。“（高宗绍兴二年七月）庚辰。是日，韩世忠先遣中后左右四军渡江，逼刘忠寨而屯。先是世忠既移屯，乃弈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曰，众莫窥其际。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直穿贼营，警夜者呵问，世忠曰：‘我也。’盖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遂周览贼营而去。出，喜曰：‘天赐我也！’即下令：‘明日破贼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而潜令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山上。······忠据白面山跨三年，及是乃败，其辎重皆为世忠所得。“（《续资治通鉴》卷111）。

明清两朝，棋艺艺术日臻完善、发达，棋艺活动异常活跃、普及。南明将领堵胤锡在军中下棋不仅有临危不乱的将帅素养，更呈现其痴迷棋艺之态。“公性喜弈，每监阵不少休，哨者报敌且近，曰：‘尚堪一局’”（《明季南略·堵胤锡始末》）。

我们普遍接受事物存在对立面的认识，下棋的因素引导战局化险为夷抑或打开胜利之门，下棋的因素也引发失利或身死名裂的恶果。“官军之攻无济也，李师道募人通使于蔡，察其形势，牙前虞侯刘晏平应募，出汴、宋间，潜行至蔡。元济大喜，厚礼而遣之。晏平迎至郓，师道屏人而问之，晏平曰：‘元济暴兵数万于外，阽危如此，而日与仆妾游戏博奕于内，归然曾无忧色。以愚观之，殆必亡，不久矣！’师道素倚淮西为援，闻之惊怒，寻诬以它过，杖杀之。”（《资治通鉴》卷240）刘晏平沉冤枉死，但他的预见符合实际。唐名将李愬以“出奇制胜”之计，雪夜入蔡州，生擒不恤政事，日与仆妾游戏下棋的叛将吴元济。吴元济身死人手，游戏下棋之事只能为天下笑了。北宋太宗淳化四年（公元993年），四川青城王小波以“均贫富”为号召起义，太宗派遣宦官王继恩为两川招讨使前往镇压。”（淳化五年）八月辛丑，以张泳知益州。时王继恩、上官正、宿翰等总兵讨贼，渐有成功，顿师不进，专务饮博，其下恣棋棋剽掠，馀寇时复张大。”（《宋史纪事本末·蜀盗之平》）农民军败而复振同王继恩等顿师不进、时常饮酒下棋为乐因素有关，文中的“盗”、“寇”是封建统治者对农民起义的蔑称。

近代以来的历史，是中华民族反抗侵略奴役、争取独立富强的历史，棋艺活动反映的战争超越以往任何时代，注入了爱国兴邦、团结御侮的民族精神。据退叟（名宿陈松顺）在《万氏致胜三着》一文中引1929年北平出版《橘中新趣》之《万启有小传》说：“万启有，南京人，生前清光绪二十一年，幼好弈，十五岁已无敌于甯邑。为人有侠气，第一次革命，举家产十之八捐军饷，二次革命，又助军饷，倾其家，以是得罪兄弟间，不容于家，乃走为苏州织工，然无时或忘其弈。”万启有是旧时“华东五虎将”之一，在反清、反袁革命中倾家产助军至今感人至深。全民族的八年抗战间，当时“棋坛司令”谢侠逊在楚河汉界也掀起抗日雄风。1940年，谢侠逊抵成都与当时西南第一高手贾题韬义赛三十局捐资抗日，真不愧周恩来总理言简意赅的赞誉：“爱国象棋家”。

50年代初，“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昔日“扬州三剑客”之一窦国柱入京同张德魁、侯玉山、谢小然等举行抗美援朝捐献象棋比赛，志愿军将士的丰碑也有棋界人士铺垫的一块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