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王的瓜摊上吃了半个大西瓜,照例把自己的头挤进一堆头里。这情景就像七八只蜜蜂头碰头的围着一只小小的花朵,争着采蜜。
老刘棋势大好啊,炮沉底,车冲锋,马掩护。老头儿笑呵呵的,仰起脸。小高呢,低头沉思片刻,露出一丝诡笑,点了一根烟。刚落着,便喊,坏了!丢子了!老刘当然不能错过机会,穷寇需猛追,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巧妙的又抽杀了小高的车,小高一不做二不休,再献一马,老刘当然又是照单全收。旁边的人立刻大喊,不能!为时已晚!小高的一门大炮,稳稳的杀象,闷宫将死!
“唉!老刘呀老刘,这么好的棋你都能下输。比中国足球的前锋还强悍呀!”
小高诡秘的笑变成了明朗的笑。
“好什么啊好,小高这是诱敌之计!再高的高手在诱惑面前都会迟疑,更何况爱占便宜的老刘,还是现在的大学生厉害呀。”
小高得意的扶了下眼镜。重新再摆。
“我孙子呢?这小鬼头跑那去了?怪不得我心里惶惶的会输棋!”老刘屁股一抬急忙去找他的小孙子了。
“把娃给人家弄丢了,回去看你老婆不整死你!”
“不是怕输,丢不起老脸吧?”旁边的人打趣。
“把娃弄丢了!把娃弄丢了!”是一个细细的声音。
大家都哈哈大笑,那是老王养的八哥。挂在旁边的国槐上,它也天天看这些人下棋。还会说当头炮,卧槽马。
换人,李老师对阵小高。战鼓重擂,撕杀叫喊。一辆红旗轿车停下来,走出两个人买西瓜吃。酷暑当头,在树阴下吃西瓜,正好。见有棋摊这些人也凑了过来。
虽说小高步步设套,李老师却甚是沉稳。古人云,无欲则刚。李老师下的是四平八稳,小高按奈不住年轻气胜,集结兵力决心殊死一搏。李老师手劲巧妙,一一化解。进入残局,小高一马两兵士象全,李老师双炮马单卒双士。众人均道,小高将输。李老师乃市业余比赛冠军,棋风老辣沉稳,小高料定再无机会,准备推枰。
忽一人道:“还有机会,要是黑棋有失误这棋还有机会可以赢的!”
众人诧异!看说话的人一脸稚气,不过十七八的样子,眉清目秀。那小伙看了看旁边的一位中年人,说:“老师?”中年人笑道:“你玩吧。”
小高的女朋友早就等不急了,星期天本来去大雁塔逛的,下什么破棋呀!使劲的拽小高,小高很不情愿的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像离开他的情人似的。
小伙子接着残局走。摊主老王也过来看了下,果然英雄出少年!死定的棋又在他手下多活了半天。最后实在无路可逃,认输。众人更是诧异!李老师暗暗一惊,自己对局几千盘,初学时输过几盘,其余不赢就和,这少年功力竟和我不相上下!
摆定棋子。李老师摆出古谱金鹏十八变中的开局,那少年也颇为老成,以古谱橘中密应对,一般观者只当是普通开局,哪知其中奥妙!李老师又一惊,小小年纪对棋谱也研究颇深!掏出一根烟点上,三步一深思,五步一熟虑。决心以求和为首要方针,严密防守,若对方一有失误,马上反攻。楚河汉界上顿时密密麻麻安营扎寨。少年攻,李老师守。
到底是年少,一个不小心,马失前蹄,进入埋伏圈,被老李逮个正着。顷刻之间,风云变幻,李老师攻少年守。那少年咬紧嘴唇,面露难色,拿出一把檀木香扇,不停的扇。见此情景,李老师长松了一口气。四周看看,众人均报以欣赏的目光。少年的老师也笑笑点头。
层层推进,稳扎稳打,是李老师一贯的棋风。双马盘槽,车扎肋道,炮阵当头。李老师棋势雄厚,看来他已改变求和政策,是决心拿下这盘了。他已算定,不出五步,必连将赢棋。正再盘算着。
“将!”忽然少年一车长驱直入!李老师应着。
“将!”又一炮百步穿杨!李老师,额头已挂了汗珠。再应着。
少年此时,才如猛虎,大军扑面而来。
李老师这时才明白,一开始,那少年便洞悉他求和之意!故意割舍一马,造成自己劣势,诱使他进攻!棋这玩意,你要是不想赢,一心求和,很好下的,就算比对手低一个档次,但目标也低了一重,也常常能达到目的。
李老师兵力已全线压进,后方空虚。苦苦挣扎了几个回合,中盘认负。
“高啊!简直是运筹帷幄!”
“李老师,这会总算是碰到对手了啊,呵呵!”
少年此时满面春花,中年老师也笑笑点头。
第二盘,李老师心里大乱,忙于防守,士象奋不顾身,也难免将帅杀身之祸。众人更是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大(方言,爸爸),快杀个瓜,我都要渴死了!”与那少年年纪相仿的是小王,老王的儿子。
“小兔崽子,你回来了也不说声,我好去车站接你!”
“打工不好玩啊,才赚了1000块,我花了500,只剩500了。离学费还远的很呢!”
“早都给你准备够学费了,是要你体验下生活。”老王笑咪咪的。这算不算下棋中的一个圈套?
“知道。行了。”小王大口的啃瓜。
“小棋王回来了啊!呵呵,你师傅李老师正被人蹂躏呢!”众人道。
小王听说有高手便冲了过去。
“师傅,我来!”
三战皆负,李老师呵呵一笑,“果然英雄出少年!厉害!”
小王和少年对阵。
少年轻摇香扇,坐如石佛。
小王手里还抱着一块西瓜,下一步,咬一口。
开局平平,双方兑掉一个车。
中盘平平,双方各吃掉一马一车。
局面少年稍优。
小王平时话多,一下起棋来,却是屏神凝思,呆呆的。
“拼了!就这样!”小王瓜皮一扔。
不顾自家安危,一着弃车!围魏救赵!顿时少年心生寒意。扇子摇的更快了,脸上潮红。
无解。
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局,中局,突然被小王一击而死。
众人均拍手喝彩!
少年望望老师的脸,无语。
那老师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两人坐上了车,少年摇开车窗,对小王道:“我以后再来找你。”车开走了。
“呵呵,小王去上大学了,也在学校里风光风光,杀它个人马仰翻,振我们古城雄风,这里你已经没有对手了啊!”李老师摆好了棋子说道。
“谁说没有?我下不过我大。在家里我们下,他让个车都能赢我。”小王也摆好了棋子。
“老王也会,从来没有见他下过呀,不过他当参谋还不错。”众人道。
一直到夕阳收了最后一屡余辉,各人才回到自己的家中。
第二天,老刘抱着孙子,捧了一张报纸,兴匆匆的跑来给大家看。
“你们看,国内最年轻的象棋特级大师来西安参加交流来了啊!”
大家定目一看,傻眼了。原来正是那少年,拿着檀木香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