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侠很落魄。他是个拾荒的流浪汉,看年纪应该接近六十,头发和胡须都很长,有些花白了。衣服虽破旧幸而还算干净。论棋艺,在我们那片儿没有对手,经常坐在棋摊前和众棋友来个车轮大战,负少胜多。他来棋摊的时候,胳肢窝总夹着一本发黄的棋谱,是杨官嶙的[弈林新编],蹲在那儿下棋一下一整天,见不着他动地方。中午的时候有棋友饿了买个包子什么的就递给他两个,他也不言声,拿过来就吃,嘴里虽嚼着,可眼睛仍然盯在棋盘上。
棋友们大多都不清楚他的来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将军”和“吃子”,整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只有觉得输的可惜才会对局势分析一下。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管他叫棋侠。棋摊的主人是修锁的,曾隐约听别人说过棋侠的过去,他年轻时好像因为沉迷棋艺和老婆离了婚,之后单身一人无牵无挂,便混迹在大小棋摊数年。年轻时也曾摆过残局混口饭吃,年纪大了不能远走就拾荒糊口。他没有家,暖和时候好对付,但天冷的时候也不知他住在哪儿。
棋侠的棋品是一流的,从来没见过他和谁因为棋闹的面红耳赤,自己不悔棋但也不限制别人,和他下棋的人可以随便悔。有的时候棋友们看不下去了就起哄,把老爱悔棋的赶下去,不然一盘棋岂不要下个没完没了。就算总悔棋我们也下不过他,象我这种更爱看热闹的在他的手下也过不了三招五式的,所以就七嘴八舌的支着,但也不见得多高明。一旦连着赢他两盘,棋迷们就象过节日一片欢呼,棋侠依然不动生色,一步一步的拆解,直到找到输棋原因为止。实际不悔棋的话我们加一起也不是他对手,他只是沉浸在棋的世界里,胜负在他来说好象无所谓了。
棋侠有很多露脸的时候。让棋迷们最津津乐道的是去年夏天的一次,来了个三十多岁油光粉面的年轻人,听说在市里比赛拿过亚军,狂的狠,下棋都不正眼瞧我们,坐在一把椅子上扇着扇子,翘起二郎腿,把我们这个棋摊所有好手杀的面无人色。更可恶的是那小子嘴不老实,说话带刺,搞的差点没和脾气暴躁的大老李僵起来。那两天正好棋侠没来,听说在拾荒,牙根痒痒的棋友们有开出租的就满城找,总算把棋侠找回来了。合该那小子倒霉,见好不收,第三天又来了,看见蹲在棋摊的棋侠,一脸不屑,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棋侠不做声,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摆棋子,旁边的棋迷越聚越多,那个亚军有所察觉,稍微收敛点儿,示意叫棋侠先走。棋侠很少见的抬头看了看他,进了步边兵。亚军一楞,嘴里嘟囔了句什么,随手镇步中炮。开始几步,双方走的都很快,象我这种棋艺的都看不明白,只好把身子尽量往人堆里挤,希望来个近水楼台。局势到中局开始紧张起来,亚军全没了和我们走棋的潇洒,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脑袋苦苦沉思,扇子也忘了扇。通常象他这种姿势,就算不懂棋的也知道他已经落在下风。
棋下的太慢,除了几个高手还在一旁耐心观阵,我们这些棋艺差的都有些不耐烦了,催亚军快走。那小子倒沉的住气,几分钟才走出一步。棋侠蹲在那儿,一步步的应,渐渐的我们都看出来亚军的棋已经不行了,棋侠虽然没得子,但已经把他的所有强子逼的龟缩在自己一方,苦苦挣扎。足足下了两个钟头,亚军才认输,拿白衬衫的袖子抹了把汗,规规矩矩的摆棋子。棋侠伸手接过棋友递过来的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蹲下来,依然没做声。亚军识趣的先走了,镇中炮,棋侠应的是反宫马,这次亚军走的好象挺顺手,落子很快。棋侠也随手就应,双方较量起了快棋。棋迷们来了兴致,人数又增加了,后面的翘着脚干着急。到中局棋侠的变化让亚军又一愣,琢磨了半天,脸上变轻松了,我们不禁替棋侠担起心来。双方都落子很快,忽然亚军啊呀一声,手僵在棋盘上方不动了,棋迷们拥上来,看怎么回事。几个高手摇摇头,连叫好棋,指着棋盘给我们讲解其中妙出。亚军的脸色有些涨红了,大老李在旁边愣头愣脑的来了句:咋的啦,要交待?亚军低头不语,沉思良久,叹口气:不行了,这路变化吃大亏了。抬头望了棋侠一眼:老爷子,您贵姓?棋侠摇摇头:唉,快忘啦,我姓周,周家军。亚军站起来:我的棋力和你没法下,不献丑啦。回身失魂落魄的走了,扇子忘在了地上,有个棋迷撵上去塞给他。
棋迷们这才知道他叫周家军,也知道他的棋力到了什么程度,他以后还常常来,大家还是叫他棋侠。
有一次,我逛街,见一个LJ箱旁棋侠正在拾什么东西。他抬头看见了我,怔了一下,侧过身去,脸正好被LJ箱挡住。我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绕道而行,不觉回头望了一下,只见到棋侠一个佝偻落寞的背影。
如果不是那次和亚军的棋战,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名字。
棋手,多穷困不堪。此文描写深刻。
望棋手们自省。
其实人们都只知道富 而不知道他虽然拣破烂 但他精神世界是丰富充足 棋就是他一生乐趣 比那些有钱人活的自然潇洒 没有任何牵挂才是真正的一个棋手 他没有财产不会为财产而每天耗神 简单自然就是一种最高人生境界 只有他周家军才能体会到自己是精神世界多么富有